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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约翰 克利斯朵夫》里非常有意思的一段

2015-9-15 ·  5,338 views  ·  1 replies 

克利斯朵夫回到家里,快乐得飘飘然。路上的石子都在他周围跳舞。可是家里人的态度使他有点儿扫兴。他得意扬扬的忙着讲他的音乐成绩,他们却你一声我一声的嚷起来。母亲嘲笑他。曼希沃说是老人家疯了,与其把孩子弄得神魂颠倒,还不如保养保养自己身体;至于克利斯朵夫,得趁早丢开那些无聊的玩艺儿,立刻到琴上去练四个钟点。第一,先得把琴弹得象个样;至于作曲,将来有的是时间,等到无事可做的时候再去研究不迟。
  这篇大道理,初听好似曼希沃想防止儿童年纪轻轻就趾高气扬的危险,其实并不然。而且他不久就会表示他的意思正相反。但因他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思想需要在音乐上表现,也不需要表现任何思想,所以他凭着演奏家的迷信,认为作曲是次要的东西,只能靠了演奏家的艺术才能显出它的价值。当然,他对于象哈斯莱一流的大作曲家所引起的狂热也并非无动于衷;那些掌声雷动的盛况也使他肃然起敬,(得到群众捧场的,他无不尊敬);可是他不免暗中忌妒,因为觉得作者抢掉了他演奏家应得的彩声。经验告诉他,人家给大演奏家捧场的时候也一样热闹,而且特别是捧他个人的,所以受的人觉得更舒服更痛快。他假装极崇拜大音乐家的天才,但非常喜欢讲他们可笑的轶事,使人家瞧不其他们的头脑与私德。他认为在艺术的阶梯上演奏家是最高的一级,因为他说,既然舌头是人身最高贵的器官,那末没有语言,还谈什么思想?没有演奏家,还有什么音乐?
  不管用意如何,他的训诫对孩子精神上的发展究竟是好的,使它不致因祖父的夸奖而失去平衡。并且在这一点上,他的训诫还嫌不够。克利斯朵夫立刻认为祖父比父亲聪明得多;他虽然毫无怨色的坐上钢琴,可并非为了服从,而是为了能象平时一样,一边心不在焉的让手指在键盘上移动,一边胡思乱想。他弹着无穷无尽的练习,同时听见有个骄傲的声音老在心中叫着:“我是一个作曲家,一个大作曲家。”
  从那天气,因为他是个作曲家,他就开始作曲了。连字还不怎么写得起来,他已经在家用账簿上撕下纸片,涂着蝌蚪似的音符了。可是为了苦苦追求自己有什么思想,怎么写下来,他反而什么思想都没有了,只知道自己要思想。他构造乐句的时候也一样的执着;而因为他是天生的音乐家,尽管言之无物,好歹总算达到了目的。然后他得意非凡的拿给祖父去看,祖父快活得哭了,——他年纪越大越容易流泪,——还说是妙极了。
  这是很可能把孩子宠坏的。幸而他天性淳厚,再加一个从来不想给人什么影响的人的影响救了他。——那是鲁意莎的哥哥,以通情达理而论,他可以说是个模范。
  他和她一样矮小,瘦弱,有点儿驼背。人家不知道他准确的年纪,大概不出四十岁,但好象已经五十,甚至五十开外了。小小的脸上全是皱襞,粉红的皮色,和善的淡蓝眼睛象有点枯萎的相思花。他因为怕冷,怕过路风,到哪儿都戴着他的鸭舌帽,要是脱下来,便露出一个小小的,粉红的,圆锥形的秃脑袋,教克利斯朵夫和小兄弟们看了直乐。为了这脑袋,他们老是跟他淘气,问他把头发弄到哪儿去了,父亲在旁说些粗俗的笑话,使孩子们更狂起来,恐吓着说要抽他的光头了。他总是第一个先笑,耐着性子让他们玩儿。他是个小贩,从这一村到那一村,背着个包裹,其中包罗万象:什么糖、盐、纸张、零食、手帕、围巾、靴子、罐头食品、日历、流行歌曲的谱、药品,一应俱全。好几次有人想要他住定一处,替他盘下一家杂货店,一个针线铺什么的。可是他总混不惯:忽然有一天他夜里起来把钥匙放在门下,背着包裹走了。大家可以几个月的看不见他;然后他又出现了:多半是黄昏时候,只听见轻轻敲了几下,门推开了一半,规规矩矩的脱着帽子,露出一个秃顶的小脑袋,一双和善的眼睛,一副腼腆的笑容。他先说一声:“大家好”;进来之前,他从来不忘了把脚下的灰土踩干净,再挨着年纪向每个人招呼,然后拣屋里最隐僻的一角坐下。他点起烟斗,伛着背,大家照例一窝蜂的取笑他,他却静静的等那阵冰雹过去。克利斯朵夫的祖父跟父亲都瞧不其他,对他冷言冷语。他们觉得这个丑家伙太可笑了;行贩这个低微的地位又伤了他们的尊严。这些他们都表现得明明白白;但他好似毫无知觉,照旧很敬重他们,结果他们也心软了,尤其是把人家的敬意看得很重的老人。他们常常跟他说些过火的笑话,使鲁意莎都为之脸红。她早已死心塌地承认克拉夫脱家里的人高人一等,相信丈夫与公公是不会错的;但她对哥哥极有手足之情,而他不声不响的也非常爱她。本家已经没有亲属,兄妹俩都是谦抑,退让,被生活压倒的人;彼此的怜悯,暗中忍受的相同的苦难,使两人相依为命,大有辛甜交迸之感。克拉夫脱父子可身体结实,生性粗鲁,直叫直嚷,元气充足,喜欢把日子过得痛痛快快的;在他们中间,那一对仿佛老站在人生之外或人生边上的懦弱的好人,心心相印,同病相怜,彼此可从来不说出来。
  克利斯朵夫以小孩子的那种轻薄无情,跟祖父父亲一样,对小贩存着瞧不起的心。他拿舅舅解闷儿,把他当做一件滑稽的东西;他死乞白赖的捣乱,舅舅总是泰然忍受。克利斯朵夫心里可爱着他,只不大明白为什么,他喜欢舅舅,第一因为他象一件听话的玩具,要他怎么就怎么。第二因为他总捎着点好东西来:一块糖啊,一张图画啊,或是别的玩艺。这矮子不来便罢,一来孩子们总是皆大欢喜,因为他必有些出人意外的新鲜事儿。他不论怎么穷,还是有办法给每人送一样小东西。家里人的命名节,他一个都不会忘掉,老是不早不晚,在那一天上赶到,从袋里掏出些可爱的,一片诚心挑来的礼物。人家受惯了这些礼,简直不大想到向他道谢;而他只要能拿点东西送人,似乎已经挺高兴了。睡眠不大安稳的克利斯朵夫,夜里常常温着白天的事,有时想起舅舅真好,觉得对这个可怜的人说不尽的感激,可是在白天一点不向舅舅表示,因为那时,他只想耍弄他了。而且他年纪太小,还没懂得好心多么可贵:在儿童的语言中,善与蠢差不多是同义字;高脱弗烈特舅舅不就是一个活榜样吗?
  一天晚上曼希沃有人请吃饭,高脱弗烈特一个人待在楼下,鲁意莎安排两个小的去睡觉了,他便出去坐在屋子附近的河边。克利斯朵夫闲着无事,也跟在后面,照例象小狗似的捉弄舅舅,直弄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滚在他脚下。他趴在地上,把鼻子钻在草里。喘息稍定,他又想找些别的胡话,想到之后又大声嚷着,笑弯了腰,把脸埋在土里。舅舅只是一声不出。他觉得这静默有点儿古怪,便抬起头来预备把胡话再说一遍,不料劈面看到舅舅的脸,四下里暮霭沉沉,一层黄黄的水气照着他。克利斯朵夫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高脱弗烈特微微笑着,半阖着眼睛,半张着嘴巴;凄苦的脸容有种说不出的严肃。克利斯朵夫把肘子托着下巴,眼睛钉着他。天黑了,舅舅的脸慢慢隐没了。万籁俱寂。克利斯朵夫也被舅舅脸上那股神秘的气息感染了。地下漆黑,天色清明:星都亮了。河上微波拍岸。孩子迷迷忽忽的,不知不觉嘴里嚼着草梗。一只蟋蟀在身边叫。他觉得自己快睡着了……忽然高脱弗烈特在黑暗里唱起来。他的声音很轻,有点儿嗄,象是闷在心里的,一二十步以外就听不清。但它有一种动人的真切味儿,可以说是有声音的思想;从这音乐里头,好象在明净的水里面,可以直看到他的心。克利斯朵夫从来没听到这样的唱,也从来没听到这样的歌。又慢,又简单,又天真,歌声用着严肃的,凄凉的,单调的步伐前进,从容不迫,间以长久的休止,——然后又继续向前,逍遥自在,慢慢的在黑夜里消失了。它仿佛来自远方,可不知往哪儿去。清明高远的境界并掩饰不了骚乱不宁的心绪;恬静的外表之下,有的是年深月久的哀伤。克利斯朵夫凝神屏气,不敢动弹,他紧张得浑身发冷。歌声完了,他在地下爬过去,嗄着嗓子叫了声:“舅舅!……”
  高脱弗烈特不回答。
  “舅舅!”孩子又叫着,把手和下巴颏儿都搁在他膝盖上。
  高脱弗烈特非常亲热的回了声:“孩子。”
  “那是什么啊,舅舅?告诉我,您唱的是什么啊?”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  “您说啊,那是什么!”
  “我说不出是什么,就是一支歌。”
  “是您编的吗?”
  “不,不是我编的!你问得好蹊跷!……那是一支老歌。”
  “谁编的呢?”
  “不知道。”
  “什么时候的歌?”
  “不知道……”
  “是您小时候的歌吗?”
  “我出世以前,我父亲,父亲的父亲,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以前,一向就有的。”
  “好怪!从来没人跟我提过。”
  他想了一会,说:“舅舅,您还会唱别的吗?”
  “会。”
  “再唱一支别的行不行?”
  “干吗再唱别的?唱一支就够了。我们要唱的时候,不能不唱的时候才唱。不能唱着玩儿。”
  “人家演奏音乐的时候不是来了一曲又一曲吗?”
  “我唱的那个不是音乐。”
  孩子愣住了。他不十分明白,可并不想要人解释。的确,那不是音乐,不是一般的音乐。他又问:“舅舅,您是不是也编呢?”
  “编什么?”
  “编歌呀!”
  “歌?噢!我怎么能编呢?那是编不起来的。”
  孩子用他那种一贯的逻辑钉着问:“可是,舅舅,反正从前是人家编的呀……”
  高脱弗烈特固执的摇摇头:“那是一向有的。”
  孩子紧跟着又说:“可是,舅舅,难道人家不能再编些别的,新的歌吗?”
  “为什么要编?各种各样的歌都有了。有的是给你伤心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给你快活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为你觉得累了,想着远远的家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为你恨自己的时候唱的,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个下贱的罪人,好比一条蚯蚓;有的是为了人家对你不好,你想哭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给你开心的时候唱的,因为风和日暖,天朗气清,你看到了上帝的天堂,他是永远慈悲的,好象对你笑着……一句话说完,你心里想唱什么就有什么歌给你唱。干吗还要我编呢?”
  “干吗要编?为的要做个大人物啊!”孩子一肚子全是祖父的教训和他天真的梦想。
  高脱弗烈特温柔的笑了笑。克利斯朵夫有点儿生气了,问:“您笑什么?”
  高脱弗烈特回答:“噢!我啊,我是个挺平常的人。”
  他摩着孩子的头,问:“那末你是要做个大人物了,你?”
  “是的,”克利斯朵夫挺高傲的回答。
  他以为舅舅会夸他几句,不料舅舅又问:“干吗要做大人物?”
  “为编些好听的歌呀!”
  高脱弗烈特又笑起来:“你想编些歌,为的要做个大人物;你想做个大人物,为的要编些歌。你倒象一条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儿。”
  克利斯朵夫听了大不高兴。要是在别的时候,他决不肯让一向给他嘲笑惯的舅舅反过来嘲笑他。同时,他做梦也想不到舅舅会那样聪明,一句话把他驳倒。他想找个理由或是什么放肆的话顶回去,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。高脱弗烈特接着又说:“大人物有什么用?哪怕你象从这儿到科布伦茨一样大,你也作不了一支歌。”
  克利斯朵夫不服气了:“要是我想作呢!……”
  “你越想作越不能作。要作的话,就得跟它们一样。你听啊……”
  月亮刚从田野后面上升,又圆又亮。地面上,闪烁的水面上,有层银色的雾在那里浮动。青蛙们正在谈话,草地里的蛤蟆象笛子般唱出悠扬的声音。蟋蟀尖锐的颤音仿佛跟星光的闪动一唱一和。微风拂着榛树的枝条。河后的山岗上,传来夜莺清脆的歌声。
  高脱弗烈特沉默了半晌,叹了口气,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克利斯朵夫说:
  “还用得着你唱吗?它们唱的不是比你所能作的更好吗?”
  这些夜里的声音,克利斯朵夫听过不知多少次,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。真的!还用得着你唱吗?……他觉得心里充满着柔情与哀伤。他真想拥抱草原,河流,天空,和那些可爱的星。他对高脱弗烈特舅舅爱到了极点,认为他是最好,最美,最聪明的人,从前自己把他完全看错了。克利斯朵夫不了解他,大概他很难过吧。他悔恨交集,真想叫出来:“舅舅,不要难过了,我以后不跟您淘气了!原谅我吧,我多爱您!”可是他不敢说。——忽然他扑在舅舅怀里,没法说出心里的话,只热烈的拥抱着舅舅,说了好几遍:“我多爱您!”高脱弗烈特又惊又喜,亲着孩子,一叠连声的嚷着:“怎么啦?怎么啦?”然后他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说了声:“得回去了。”克利斯朵夫很不高兴,以为舅舅没有懂得他的意思。可是快到家的时候,高脱弗烈特对他说:“以后,要是你愿意,咱们可以在晚上再去听上帝的音乐,我再给你唱别的歌。”等到克利斯朵夫不胜感激的拥抱舅舅,预备去睡觉了,他看出舅舅是完全了解他的。
  从此他们常常在晚上一块儿散步:一声不出的顺着河边走,或是穿过田垄。高脱弗烈特慢慢的抽着烟斗,克利斯朵夫拉着他的手,对着黑暗有点害怕。他们坐在草上;静默了一会之后,高脱弗烈特和他谈着星辰,云彩,教他辨别泥土,空气,和水的气息,辨别在黑暗中飞舞蠕动,跳跃浮游的万物的歌声、叫声、响声,告诉他晴雨的先兆,夜间的交响曲中数不清的乐器。有时高脱弗烈特唱些或是悲凉或是快乐的歌,总是那一派的;而克利斯朵夫听了也总是一样地激动。他要唱的话,一晚也只唱一支歌。克利斯朵夫又发觉,凡是要求他唱的,他总唱得很勉强;最好是要他自动想唱的时候。往往你得不声不响的等个老半天,正当克利斯朵夫想着”他今晚不会唱了……”的时候,高脱弗烈特才唱起来。
  一天晚上,恰好舅舅不唱歌,克利斯朵夫忽然想起把他费了许多心血,觉得非常得意的作品,挑一个唱给他听。他要表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。舅舅静静的听完了说:
  “多难听,可怜的克利斯朵夫!”
  克利斯朵夫懊丧得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。高脱弗烈特带着可怜他的意味又说:
  “为什么你要作这个呢?多难听!又没人硬要你作。”
  克利斯朵夫气得满面通红的顶了句:“祖父可说我的音乐挺好呢。”
  “啊!”舅舅不慌不忙的回答。”他一定不会错的。他是个挺博学的人,对音乐是内行。我一点也不懂……”
  停了一会,他又接着说:“可是我觉得很难听。”
  他非常安静的瞅着克利斯朵夫,看见他又气恼又伤心,便笑着:“你还作些别的调子吗?也许我更喜欢别的。”
  克利斯朵夫认为这意思不错,也许换一个调子可以消灭刚才那一支的印象,便把他作的统统唱了一遍。高脱弗烈特一声不出,等他唱完了,才摇摇头,十分肯定的说:
  “这些更难听了。”
  克利斯朵夫咬着嘴唇,下巴发抖;真想哭出来。舅舅仿佛也很丧气的,一口咬定说:
  “哦!多难听!”
  克利斯朵夫带着哭声嚷道:“可是为什么您要说它难听呢?”
  高脱弗烈特神色泰然的望着他,回答道:“你问我为什么?……我不知道……第一因为它无聊……对啦……它无聊,它没有意思,所以难听……你写的时候,心里就没有什么可说的。干吗你要写呢?”
  “我不知道,”克利斯朵夫声音怪可怜的说。”我就想写一个好听的歌。”
  “对啦!你是为写作而写作的。你为了要做一个大音乐家,为教人家佩服才写作的。你骄傲,你扯谎:所以你受了罚,你瞧!谁要在音乐上骄傲,扯谎,总免不了受罚。音乐是要谦虚,真诚。要不然还成什么音乐呢?那不是对上帝不敬吗?亵渎上帝吗?他赐给我们那些美丽的歌,都是说真话跟老实话的。”
  他发觉孩子不高兴,想拥抱他。可是克利斯朵夫愤愤的躲开了:几天之内他对他生了气。他恨舅舅。他再三对自己说:“他是头驴子!什么都不知道。比他聪明得多的祖父,可认为我的音乐很好呢,”然而他心里明白舅舅还是对的。那些话深深的印在他脑子里了;他觉得自己扯了谎很可耻。
  所以他虽然老是记恨,从此写音乐的时候总忘不了舅舅;因为想到舅舅看了要怎么说,他常常把写的东西撕掉。要是不顾一切的写完了一个明知不大真诚的调子,他便很小心的藏起来。他最怕舅舅的批评;只要高脱弗烈特对他某一个曲子说一声:“嗯,还不太难听……我喜欢这个……”他就高兴极了。
  有时他为了出气,故意捣鬼,把名家的作品冒充自己的唱给他听,倘若舅舅偶而认为要不得,他就乐死了。可是舅舅并不着慌。看到克利斯朵夫拍着手在他身边快活的直跳,他也真心的跟着笑了;而且他老是这样的解释:“这也许写得很好,可是没说出一点儿意思。”——他从来不愿意听曼希沃他们的那些小规模的音乐会。不论作品多美,他总是打呵欠,表示不胜厌倦。过了一忽他支持不住,无声无息的溜了。他说:
  “你瞧,孩子,你在屋子里写的那些,全不是音乐。屋子里的音乐好比屋子里的太阳。音乐是在外边,要呼吸到好天爷新鲜的空气才有音乐。”
  他老是讲起好天爷,因为他很虔诫,跟那两位虽然每星期五守斋①而自命为强者的克拉夫脱父子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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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QQ发表于:2015-09-21 16:19

    我也喜欢这个舅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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